印象中,寺庙是红牆梵宇的淨地,有着空谷寒山的幽静与沉寂;晨钟暮鼓的厚重和肃穆;是木鱼、佛珠、钵、磬的静谧与虔诚。哪来有张狂豪迈的吉他声?
有的,它来自一位刑警。这位刑警便是谭争。
初识谭争是在去年开春,初霁的那个上午。谭争没有我想像中的霸气和剽悍,略显苍白和瘦削的脸庞更像一介温文尔雅的书生。但他一说起案子来便激情四溢、旁若无人,即旁徵博引又妙语连珠。时而娓娓道来;时而又握拳叩桌,一吐为快;时而还拿同行的战友插科打诨,博得大伙笑声不断。同行会心的自我开脱:「谭大,你?你......」整个座谈会就像是在听谭争的一堂精彩演讲。看得出他是位资深的刑侦人,有着一份对刑侦的痴爱和执着,甚至是偏执。但诙谐中不乏据理,文弱中不乏刚毅,谈笑间留下思考。
周末,看天色宜人,我便约谭争去游蒙顶山上的天盖寺。
蒙顶山位于名山县城西,海拔1,000馀米,终年雾霭笼罩,淫雨连绵,最适合茶树种植,是中国茶文化发祥地之一。相传是汉代甘露大师吴理真结庐种茶地,植七株「灵茗之种」于「皇茶园」,从唐代便开始在此採摘贡茶。又因「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的名句和白居易「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的诗句而声名鹊起。
快上缆车时,谭争突然说道:「等一下,忘了样东西。」他返身从车上取下一个用帆布包裹的东西,斜挎在肩上。缆车悬浮在半空,缓慢穿行在古树枝叶间,脚下的坡地上是一垄垄一簇簇的茶树,枝头的新茶叶子青翠欲滴、泛着亮光。清新的空气从山顶倾泻下来,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城市的喧嚣和凡事烦扰、得失杂念,被过滤殆尽。
不觉间,天盖寺已映入眼帘。拾级而上,进一道褚红色的庙门抬头就正对天盖寺的大殿,大殿堙没在十馀株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古银杏树下。初春的夕阳透过古朴遒劲的银杏树枝筛撒下来,将大殿映照得更加金碧辉煌,屋顶的积雪化着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殿虽然不大,但香火旺盛,善男信女依次在茶祖师吴理真的塑像前进香许愿,祈求真爱、幸福、平安、健康。殿前的院坝更是人满为患,打麻将的、 「斗地主」的、吹牛「散打」的、抓残雪打雪仗的--好热闹。游客们尽情分享初春里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我、谭争和随行的朋友拣了个靠角的茶座,泡上三杯蒙顶山的甘露盖碗茶。茶馆老闆娘很善解人意地丢了一副扑克牌在茶桌上,想必看我们三人正好斗「地主」。谭争淡淡地啜了一口茶,乜斜着寺院内虯枝错节的古银杏树,喃喃地说道:「好地方,静。」说完便放下肩上的帆布包,打开拉链,取出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把吉他,摸旧了的吉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还在读警校的时候,吉他堪称时尚、风靡。前卫的男生,尖领花衬衣、小管裤、火箭头皮鞋,怀抱一把吉他,在女生面前弹唱一曲《故乡的云》,那是何等的潇洒和飘逸。多少女生的回眸在琴弦间被划着一道道涟漪。现在的年轻人视乎不太喜好这东西了,只有在专业的娱乐场所和少儿培训班上才见得到它的影子。吉他走向孤独让人多少有点遗憾。
谭争把吉他揽在怀里,左手调了调琴键,抵在指板上,右手缓缓地拨动了琴弦,音乐声就在他有节奏的指尖迸发出来。轻柔幽远的音乐透露出一缕淡雅,一丝追忆,一帘幽梦,迴盪在千年古寺、百年古树间。谭争两眼微闭,双唇微含,头随着吉他有节奏地晃动,那种浅淡、沉醉、淡定,自乐其中,彷彿忘掉了喧嚷、烦恼。弹到第二节时,谭争唱和起来:「一条路,落叶无迹,走过我 ,走过你。我想问,你的足迹,山无言,水无语......」歌声沙哑中带有磁性,沧桑中饱含感情。我听着美妙的歌声,渐渐地产生了共鸣,这琴声、歌声像是来至天籁,感受是如此的真切,穿透,洞悉,已听不见喧闹的人群声了。一曲唱罢,过来两位学生模样的小朋友,狐疑地望着谭争和他怀里的吉他,嗫嚅着问:「叔叔,给我们唱一首吧,好多钱?」谭争笑了笑,「不收钱,不收钱。」接着又拨动琴弦,伴随欢快的旋律,唱起来:「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淅沥沥,下过不停;三月里的小溪,哗啦啦,哗啦啦,流过不停......」两位小朋友也跟着哼起来,一边哼,一边用小手拍打着响亮的节拍。欢快写满粉嫩的脸庞。不知何时,一位天盖寺的小和尚,也悄悄地站在了谭争的身后,虔诚地听着,像是思绪万千。这时,大殿里传来隐约的,梆、梆、梆的木鱼声。
下山途中,我好奇地问:「谭哥,想不到,你还有此雅好?」谭争像是半开玩笑的答道:「刑警嘛,一杆枪、一支笔、一把吉他就是我的全部。」
我时常思忖谭争的这句话,耳畔会自然而然的飘来天盖寺里幽远绵长的吉他声,缠绵芸绕,不绝于耳。
我想,这吉他声是来自于刑警对生活激情迸发的眷恋;更来自于刑警在纷繁複杂,光怪陆离,万千诱惑面前的那份淡定。坦坦荡荡而又实实在在的淡定!
今年残雪消融的早春,我倚坐在天盖寺靠角的茶座,在单调的木鱼声和嘈杂的嬉闹声中,独自,静静的品着氤氲飘香的甘露。文章来源:新锦江娱乐:www.xjj69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