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阅读意大利文豪卡维诺 Italo Calvino 的经典之作《为何看经典》,并思考他对经典文学作品的十四个定义-包括任何时候重读,都让人有新的体会;永远对读者有话说;其精神会在读者的潜意识留下印记;通过亲自接触体验来认识,远比通过第三方去认识要有好多了;即使跟当代潮流和口味相违背,其价值亦不变等-有多少适用于西洋古典音乐。(不禁又感歎,西洋「古典音乐」这称谓实为谬误;更合适的翻译应为「经典音乐」。)
今年是贝多芬诞辰二百五十周年,世界各地排满的庆祝活动-当然包括不用周年纪念也经常举行的交响曲和钢琴、小提琴协奏曲全集演出-取消了不少。音乐欣赏跟阅读经典文学不一样,前者更受商业压力所影响。大部分的经典文学都有免费电子档,即使没有,阅读一部书只要花一两百元的代价。所以读者可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节奏去欣赏作品。现场音乐演出则受制于演出成本和票房考虑,作为「传话者」的音乐家,很大程度必须跟着大众潮流走;当然网上也有海量的免费录音,让我们去探索??能常演的经典,但谁都能感觉到现场赏乐和听录音的区别。
我相信泉下的贝多芬,大概会觉得自己因疫得福。本来今年大众要消费,或者应该是说「大众要求音乐家要求我们消费」的一大堆英雄交响曲「例行演出」,轻佻的一句「标志着作曲家反拿破崙帝制复辟的精神」便能包装推销过了,现在却不能正常上演,让人渴望和珍惜现场赏乐机会。像睡得够、能集中精神才应去阅读经典文学作品一样,希望音乐家和听众从此都不再薄待每一场经典作品的演出。
疫情拿掉了音乐表演的商业枷锁--即使在最宽鬆的社交距离和聚集政策下,演出亦无法不亏本--反倒让我们更好好重温经典。渐渐地,我们听录音竟然也用神了许多。
在可以演出音乐的地方,音乐家亦可更大胆上演觉得有价值,但在「正常情况下」有票房压力的曲目:现在任何作品都会有市场!继在上海夏季音乐节欣赏过贝多芬罕闻的室内乐和歌曲作品之后,我有幸在同市欣赏了上海爱乐乐团的贝多芬二百五十周年纪念音乐会。音乐会曲目异常有趣:以活跃于上世纪上半叶的丹麦指挥兼作曲家格隆达尔(Launy Grøndahl)的长号协奏曲作开首(格隆达尔跟贝多芬有何关联,让作品得以于纪念音乐会上演,倒耐人寻味),以「寿星」贝多芬的三重协奏曲和《艾格蒙特》剧乐为亮点。
格隆达尔的长号协奏曲新奇有趣,让独奏者朱玮充分表现出长号有限但独特的色彩。于三重协奏曲的演出,技巧稳健但并无独特个人色彩的小提琴独奏,和不够声音、音准也有瑕疵的业馀大提琴独奏(由乐团的大提琴首席担任),都被同时担任钢琴独奏和指挥的乐团副团长和常任指挥张亮比下去了。
我却是衝着《艾格蒙特》剧乐这套「西洋折子戏配乐」而来的。德国最有名的大文豪歌德的剧作《艾格蒙特》(也应算是部经典吧)叙述的是荷兰公爵艾格蒙特为自由理想对抗专制的西班牙皇权统治,爱人营救他不逮而自杀,他亦从容就义的故事。歌德跟贝多芬见面后,前者觉得后者是老粗,后者则觉得前者是老油条。但无可否认,歌德的剧作的确成为了贝多芬表达反封建革命思想的平台。贝多芬的奋斗精神,并没有局限于命运交响曲。
演奏如何?于维也纳修业的指挥张亮,是我目前为止最欣赏的华裔指挥;领导上海爱乐乐团这队上海「第二乐团」(「第一」是上海交响乐团)把作品奏得整齐、乾淨、爽朗、典雅。我也喜欢女高音宋元明以德文原文歌唱、演播家宋怀强以中文朗诵剧词这种不教条式的安排。只是我和两位一起躲在最后排聆听的朋友都觉得朗诵不需亦不应用上扩音器,因为迴音太强,而宋怀强的声量本已足够。
我是否有点太贪心,希望《艾格蒙特》下次在中国上演时,不只是贝多芬的剧乐,而是半演戏半演唱的创新尝试?最好数年后才出现。文章来源:新锦江娱乐:www.xjj6789.com